仁语 0081-0090

0081 子曰:“见贤思齐焉,见不贤而内自省也。”(论语里仁)

何谓贤?说文曰:多才也。玉篇曰:有善行也。要之,常人以为德才兼备曰贤。故贤与不贤,只是现象之见,器名而已,不知其仁也。故孔子此言,唯谓反求诸己,学以致仁,则名有其实,是齐也,齐在仁也,齐以致仁也。而非取人之信以博取贤名,是乃乡愿,不仁之甚,德之贼也。是则人不己知,或不以为贤,甚至以为不贤,亦贤也。仁即贤也,贤之为贤,贤之所以贤也。是以仁者行于人间,不为贤与贤名,故能贤,贤人之贤,不贤人之所贤,成贤之是,贤成一切。仁道不违,一以贯之,成己之是,化成万物,终于德备,是仁者之贤,贤之至也。

0082 子曰:“事父母几谏,见志不从,又敬不违,劳而不怨。”(论语里仁)

谏者证也。孝子若见父母有失,必敬以告知,以为其证而不必从,是谏也;竭其诚,尽其礼,无违仁也。是则何怨?故谏必仁也。谏在致仁,谏以致仁。

0083 子曰:“父母在,不远游,游必有方。”(论语里仁)

远,非指地理距离,远近之端。若父母恒在此心,天涯海角不远,故仁者必不远游也;否则,人而不仁,父母异己在外,则虽近在咫尺,犹鸿沟相隔,远不可及。故游在致仁,游以致仁,是游之方也。孔子非是要学者守在父母身边,只读万卷书,不行万里路。人而不仁,虽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,又何益?

0084 子曰:“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,一则以喜,一则以惧。”(论语里仁)

是孝子,岂会不知父母之年?可知自古以来,常人多不知父母之年。年,不仅指岁数,更指父母精气神,孝子必时时感知,一体同仁。父母康健长寿,无忧无患,当然欢喜;父母老病,终有一死,不免忧惧。喜惧交集,孝子情深也。

0085 子曰:“古者言之不出,耻躬之不逮也。”(论语里仁)

人心不古,古则仁矣,仁道不易也。故言之不出,唯诚之为言,述而不作,非难为人之言也。是躬也。躬者诚也,言即行,行即言,言行如一,己也,仁也。子曰:天何言哉!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。天者仁也,非不言也,人不以为言也。四时之行,百物之生,即天之言也;四时百物,即天之所言也,言之成也,诚也,德也。子曰:我欲无言。无为人之言也。仁必有言,仁道所之,无非仁之言也;言不必仁,道听途说,人云亦云,人间所以嚣嚣也。中庸曰:不诚无物。是也。名无其实,德之不逮也。

0086 子曰:“以约失之者鲜矣。”(论语里仁)

约,束也。内束私欲,外束行为,以适社会之要求,不失为人也。虽然,束在外焉,犹瓶中之水,瓶若不存,水必滥矣。是外加之束也,导之以政,使人由之,约而为器,免而无耻,未达也。唯道之以德,束以致仁,则天性所在,天命所之,仁道不违,一以贯之,成己之是,化成万物,终于德备,有耻且格。是仁者之束也,自觉自主,自在自由,自为自成,一体同仁,是则何束之有?束又何为?束而为人,仁不可束也。是以仁者不约,不为人之约,约无可约,一无所约而无所不约,故能约,成约之是,约成万物。是以无失。失者自失,人而不仁,即其失也,德之弃也。

0087 子曰:“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。”(论语里仁)

非不言也,不为人之言也;非不为人之言也,言即行,行即言也。是讷也。仁道所之,义以处宜,当下直行,是敏也。敏者诚也。子曰:巧言令色鲜矣仁。刚毅木讷近仁。皆谓此也。讷而敏,仁者气象也。人而不仁,则反之,道听途说,人云亦云,好为舌辩,卖弄博学,仁者耻之。子曰:我欲无言。

0088 子曰:“德不孤,必有邻。”(论语里仁)

德,仁之实也;乃天性之成,天命所归,而宇宙此心,万物化成,一体同仁,是则孤之何谓?而独然自在,廓然无外,吾即造化,必亦孤乎!独之为德,孤之至也;是以不孤,仁者相印也。人而不仁,犹原子个体,各为其私,互为异端,以邻为壑,所以孤也,孤不可救,仁之殇也。子曰: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。又曰: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又曰:君子群而不党。皆此之谓也。

0089 子谓公冶长:“可妻也。虽在缧绁之中,非其罪也!”以其子妻之。(论语公冶长)

子曰:苟志于仁矣,无恶也。则虽在缧绁之中,非其罪也。人而不仁,蔽于知见,私我欲使,即处缧绁之中。人间,缧绁之地也。

0090 子谓南容:“邦有道,不废;邦无道,免于刑戮。”以其兄之子妻之。(论语公冶长)

仁者当政,天下有道,而为器为才,锦上添花,所以不废;天下无道,则卷而怀之,不助纣为虐,而免于刑戮。虽不至于仁,也可谓明哲保身,可以托付人家。虽然,仁者行于人间,无可无不可,唯仁道不违,一以贯之,故无进退之择,不遇之虑,刑戮之忧,当仁而已,乃至杀身成仁。是孔子以为公冶长与南容之根本不同,同是妻之,前以亲子,后以兄之子,意味深长,学者参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