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语 0101-0110

0101 子貢曰:“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,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。”(论语公冶长)

何谓性?众说纷纭,无外乎指事物之本质或规定,如人性物性等。是皆性之表象,为知性-理性之认识,是性之异化,非性之性,性之蔽也。性即自己,性唯自性,觉即自明,名曰天性,无明谓之自然。仁即性,性之为性,性之所以性。古人伟大,性之为字,即已暗示性之本来面目,心之生也。生生不已,成己之是,化成万物,无外此心,一体同仁,是性也,亦其成也,谓之曰德。天性自有天命,犹俗云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,必待自觉,则自在自由,自为自成。天性所在,天命所之,是谓仁道,仁者所以不违,一以贯之也。道-德,即是天性-天命之自身实现。万物各有其性,物性不同,自性乃一,仁也。孔子非不言性与天道,盖其所言所行,无非仁道,皆是也。子曰:天何言哉?天者仁也,无时不言,无所不言;宇宙天地,众生万物,皆仁之言也。人而不仁,蔽于知见,拘泥文辞,人云亦云,不能闻也。

0102 子贡问曰:“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?”子曰:“敏而好学,不耻下问,是以谓之文也。”(论语公冶长)

文,德之章也,仁之言也;德其质也,仁其本也。子曰: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。是必敏而好学,不耻下问,非为文名,唯学以致仁,文以致仁也。是以仁者无名,不为人之名,故能名,名人之名,不名人之所名,成名之是,名成万物。而孔文子之文,谥也,乃后人所加,美其人也,不知其仁,不必仁也。人而不仁,或有文名,名无其实,文之何谓?人间所以多文人也。孔文子地下若知,或耻之乎?

0103 子谓子产:“有君子之道四焉:其行己也恭,其事上也敬,其养民也惠,其使民也义。”(论语公冶长)

恭敬惠义四端,人之见也,其本乃一,仁也。有此四端者,不知其仁,亦不必仁。学者必反求诸己,学以致仁,则恭敬惠义即在其中,不止于四,皆备于我,德也。则子产原是自己,非是他者。君子之道四,乃孔子方便以诲,致仁之方也。人而不仁,蔽于知见,私我欲使,执相而求,亦步亦趋,是可由之人道,非自由之仁道。道唯仁道,不仁非道。道在己,不在人。仁者行于人间,即是君子,故不为君子之名,唯仁道不违,一以贯之,成己之是,化成万物,终于德备。是君子也。

0104 子曰:“晏平仲善与人交,久而敬之。”(论语公冶长)

善之为善,善之所以善者,仁也。仁即善也,善之至也。人而不仁,如善何?若只是擅长交际,非善也,不知其仁,不必仁也。仁者行于人间,一体同仁,群而不党,而无加诸他者,成人之美而不成人之恶,入乡随俗而移风易俗,是善于人交也,人则久而敬之,何以故?道之以德,感而同化,自敬敬人,仁者相印也。

0105 子曰:“臧文仲居蔡,山节藻棁。何如其知也?”(论语公冶长)

臧氏或时有知礼之名,僭越礼制,天下尽知,犹季氏八佾舞于庭,三家以雍彻,无非私欲使然,亦可知徒有虚名,孔子所以叹之也。礼之本,仁也。仁者行于人间,入乡随俗,义以处宜,移风易俗,决不会做出此类见恶之事。

0106 子张问曰:“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,无喜色;三已之,无愠色。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。何如?”子曰:“忠矣。”曰:“仁矣乎?”曰:“未知。焉得仁?”“崔子弑齐君,陈文子有马十乘,弃而违之。至于他邦,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,违之。之一邦,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,违之。何如?”子曰:“清矣。”曰:“仁矣乎?”曰:“未知。焉得仁?”(论语公冶长)

仁唯自明,若非自己,他者焉知?孔子故说未知也。且仁即自己,无非此心,含蕴化成一切,非是可欲之物,不可求而得之。孔子所以反问子张,期其能反求诸己,或近仁矣。忠清之属,在己不在人,在德不在名,在己之躬行不在人之知见。忠在不违,清以一贯,无非致仁。或有忠清之名,不知其仁,不必仁也。

0107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。子闻之曰:“再,斯可矣。”(论语公冶长)

三思而后行,其思在谋,其行在事,无非权衡利害,犹豫不决,私欲使然也。孔子故说再斯可矣。然则再之何谓?唯反求诸己,以至于仁也。人而仁,仁而人,是再也。是则仁道不违,义以处宜,当下直行。是可也。可者,仁也。

0108 子曰:“宁武子,邦有道则知,邦无道则愚。其知可及也,其愚不可及也。”(论语公冶长)

宁武子,卫国大夫,历文成两朝。文公开明,成公昏聩。孔子故有此言,犹谓南容,邦有道不废,邦无道免于刑戮。前者或易于人,既为明君,必能用贤;后者则难,常人大抵贪图名利,以才为私,同流合污,不能明哲保身。故谓之愚不可及,非有大智者不能也。虽然,人而不仁,自蔽不觉,则无论智愚,五十百步,皆未达也。仁者行于人间,无可无不可,唯仁道不违,一以贯之,造次颠沛必于是,当仁不让,杀身成仁。常人或以为愚,犹蜩鸠之讥鲲鹏,其愚不可及也,愚在自蔽,不及仁也。

0109 子在陈曰:“归与!归与!吾党之小子狂简,斐然成章,不知所以裁之。”(论语公冶长)

归与归与,非谓返回鲁国,天下归仁也。归在致仁,归以致仁。天性所在,天命所之,仁道不违也。狂者有所进取,简者有所不为,几乎仁矣!仁者必也曾为狂简乎!或以为孔子不堪长年颠沛流离之苦,而欲叶落归根,常人之见也。焉知此刻或正是孔子觉知天性-天命之时?裁狂简以致仁,孔子之天命也。

0110 子曰:“伯夷叔齐不念旧恶,怨是用希。”(论语公冶长)

不念旧恶,即无新恶,所以无恶,一体同仁,所以无怨。子曰:求仁而得仁,又何怨?故曰:唯仁者能恶人,能怨人。且唯仁者无恶,故能恶,恶人之恶,不恶人之所恶,其恶亦仁;无怨,故能怨,怨人之怨,不怨人之所怨,其怨亦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