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思录 0011-0020

0011 论语一书里,孔子在很多方面谈到仁,但几乎都是针对他者问而在事上说,并没有直接说明仁是什么,也没有像今人那样把仁作为名相-概念,对仁一字下个确切的定义。在具体提到某人时,孔子也从不轻许仁一字,而且顶多只说某某可谓仁矣,后面大概还要补上不知其仁一句。不难领悟,仁,不但极其重要,而且不可定义,而且一定与人相关,不是阿狗阿猫的事,而且某人之仁或不仁,不可从现象上加以认识和把握,只有自己才明白,也就是说,不可以也不可能脱离活泼泼的生命自身。而且,说某人可谓仁矣或不知其仁,那是孔子自己的知见,说的是孔子心目中的那人,而非指那人自身,更不是说那人是不是仁。要之,仁一字,有非此即彼的二重意义:一是仁者的自身觉悟;一是他者的看法,即某人的行为是否符合仁的具体规定。后者只是名相,不是仁。仁,就是觉悟的自己,自知之明,全体明觉;不是指个体的自我,那是蔽于知见而没有觉悟的私我,不仁之我;仁则含蕴一切,在自身里发明一切,创造一切,成就一切,而这一切就是此心。或也不妨说,仁者才是真正的人,自身实现的人,孔子称之为君子。这就是发明仁字以区别人字的伟大意义,就像发明德字以区别得字一样,乃华夏民族所特有。所以,作为人而觉悟的仁者,当然行于人间,而非走于猫狗之界,所以不可以也不可能脱离人间,但不会作为常人或小人苟活在人间。

0012 仁,不是名相-概念,不是人设-偶像,而是活泼泼的自己,自觉自在、自由自为、自化自成的生命自身。仁是具体的,有着属己的天性-天命,而不是常人所信的那样,由外在的他者所赋予,而只可以也只可能由自己决定,根源于自己的人生经历,不断的学习磨练与领悟,且在某时豁然自明。这就叫觉悟,仁之至,人而仁。易乾九二:或跃在渊;九三:见龙在田。指的就是这种情形。天性必得自身实现,就是天命,我称之为仁道,独一无二,不可选择,就像日月自行其轨。天性既明,天命展开,仁道不违,从此脱离人间的沉沦而展开属己的本真的人生。就像一棵草终于明白自己是一棵草而去成为这一棵草,之前,这棵草可能想成为花,忘乎所以地在花丛里厮混。这就叫异化。现在,它再也没有这类妄想,只是全心全意地成为自己。这就叫诚。因为成为自己,乃是生命自身的绝对律令,也是属己的至福与圆满。

0013 妻死,鼓盆而歌。这是庄子之礼。

0014 一个真正的中国人,到哪都是中国人,无论他在中国,还是在国外,或在别的星球,也无论他有什么样的国籍。如果他能为所在的国家做出贡献,那是属于中国人的光荣,真正的中国人是不会指责的,而乐见其成。对真正的中国人来说,人在那里,就是中国,天下即中国,中国即天下。相反,那些不愿做中国人的中国人,一心想成为别国人的中国人,看不起中国人,而以中国人为耻的中国人,不是真正的中国人,只是生在中国或有中国的国籍罢了。这类冒名的中国人,无论到哪里,都不是中国人,而是中国人的耻辱和人类的祸害。所以,只可能有真正的中国人,而不会有真正的美国人或别的国人。除了真正的中国人--仁者,其余都是犹太人。为什么?因为犹太人只有知性-理性,而没有激发悟性-觉性。知性-理性所导致的异化,就是犹太性;犹太人,就是为犹太性所决定的异化的人。犹太人是人的异化,中国人是人的完成。

0015 加缪说:真正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,那就是自杀。自杀不是哲学问题,而是仁者的特权。可惜他死于车祸。

0016 孔子决不会有所谓孔门家法,也决不会有所谓道统。

0017 孔子对子夏说:女为君子儒,毋为小人儒。也可以说:女为君子易,毋为小人易。孔子又说:不占而已矣。历来注家都把易当成外在的现象-表象-对象。其中杨简最高明,他提出己易,将易把握为己,但犹有不足,尚未领悟为仁。要之,易即仁,无明曰易。六十四卦,无非此心表象。乾象仁之初,犹赤子之心;坤象仁之德,喻万物化成。乾-坤,就是仁道造化,道-德之自身实现。子曰:乾坤,其易之緼也。又曰:乾坤,其易之门耶?就是这个意思。

0018 仁生义,人见理。义成礼,理为仪。礼本仁之义,仪从人之理。义以礼行,理以从仪。理,义之蔽也;义,理之明也。仪,礼之表也;礼,仪之实也。礼随义变,移风易俗;仪因理固,抱残守缺。义是活的理,理是死的义;礼是活的仪,仪是死的礼。仪不必义,理不必礼。礼以方便,在己;仪以约束,在人。礼乃自由,仪则由之。仁者入乡随俗,礼也;而移风易俗,义也。

0019 仁者行于人间,不为饱食安居,无意功名利禄,不求人间富贵,所以能适应任何生存环境和条件,且必然地趋向于朴素的,简单的,节俭的,容易的,亲力亲为的,安静的,孤独的,内省的,平凡的生活方式。

0020 我是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作为一头猪而觉悟的。至于猪会不会觉悟,作为人的我是不可能知道的。只有猪自己才会明白。如果我是作为猪而觉悟,那么我一定是用猪语说话。如果人竟听得懂猪语,那么这个人可谓仁矣。果真如此,猪也许会避免被人宰杀而沦为人间的餐桌美食,而享受印度的牛那样的命运。我的意思是,仁者行于人间,说的当然是人话。我可以化身为飞鸟,那将是啼鸣;如果成为天空,那么阴晴圆缺、四季轮回、风雨雷电就是我的语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