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41 心学诸子喜欢说心外无物,心外无事,心外无理,又说心即理,等等,说法很多。古怪的是,心之何谓,心又何为,从来没有说清楚过。自明曰心,心即自明,含蕴一切感知,生成一切事物。说心外无物无事无理,还是有一个外,还是有一个无,则外是一物,无亦一物,则心也无非一物。我在心内,抑或心外?与我又是怎样一段姻缘?只有学以致仁,人而仁,才会明白,心无内外,彻上彻下,浑然是一,就是自己。一切皆在此心生起,同时就是此心。仁即此心,此心即仁。
0042 仁学与礼学,所学不同,道则一也。仁学在致仁,人而仁;礼学在做人,仁而人。如果不能致仁,那么也不可能做一个真正的人,反之亦然。仁学是礼学之基,礼学是仁学之文。仁学在己,礼学在人。仁学自立,礼学立人。仁学在诲悟,礼学在教化。仁学自由,礼学由之。仁学移风易俗,礼学入乡随俗。
0043 黑格尔抱怨中文是那样的不确定,没有联结词,没有格位的变化,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并列着。他不明白,诸如联结和位格之类的语法零件,并不在语言那里,而在此心,本自俱足。生命-语言,浑然一体,不可分割。但因蔽于知见,拘泥现象-表象-对象,不能扬弃知性-理性,才发明种种关系构件,以联接不断细分的对象。语法零件所对应的正是对象的关系,即那个不可跨越的之间,而后者所透露的,其实是一,就像再复杂的纹身图案,其底子乃是同一个身体。唯独汉语不然,一字乾坤。可以说,古代汉语是仁者的语言,不妨称之为生命语言,是感性-悟性-觉性的情思,不离生命自身;而西方化的现代汉语则是属人的语言,是用知性-理性构建起来的表象语言,反映的是人类的认知活动,是逻辑的、机械的、结构的、异化的。若以古代汉语比作言志之诗,那么现代汉语就像市井俚语,学究清谈,多为佞人絮叨,名相游戏,然其志却试图借助逻辑-语法,为人间立法,以所谓的确定性,使人无限接近机器,不折不扣地执行统治者的指令。而问题是,这可能吗?
0044 文革口号:狠斗私字一闪念,与孔子的克己复礼,宋儒的义利之辩、寻孔颜乐处,禅宗的棒喝和参话头,等等,同工异曲,皆为致仁之方,无非要求自己在自己的灵魂深处闹革命,革自己的命。所谓又红又专,红喻觉悟,专谓仁道。
0045 直,诚,敬,三字当究。直而不敬,非诚也;敬而不诚,非直也。诚则敬,敬必诚。诚者,仁也;敬者,尊也。诚者自诚,仁道不违;敬者自敬,一体同仁。
0046 数百帝王中,溥仪是特别的一位。如果他是自觉地革自己的命,而不是不得不被改造;如果改造后的他不再以为自己是皇帝,甚至为自己曾为皇帝而羞耻,那么,他就成了自己的主人,无土无臣无民,即一个真正的皇帝。
0047 俗云人无完人,但仁者一定是自身完美的。
0048 黑格尔说:对那具有坚实内容的东西最容易的事是作出评判,比较困难的是对它进行理解,而最困难的,则是结合两者,作出对它的陈述。这也许是西方人对孔子述而不作这句话所能作出的最好注解,但也只是理解,而不是领悟。
0049 金刚经说:一切圣贤,皆以无为法而有所差别。我的领悟是,所谓无为法,不过是特殊的有为法,指向逻辑推定的不可思议、不可言说而一切有为法赖以成立的某个抽象的空洞的东西,如康德所谓物自体,禅学所谓本来面目,老子所谓恒道,诸如此类,无明故多名,其实就是一,就是自己,一旦觉悟,人而仁,即知一切有为法就是道-德,皆我造化,都是自己,无外此心。故曰:仁者自为而有所差别。是亦科学所谓平行宇宙,永不相交,唯可心心相印。
0050 内圣外王?诚而已,则不圣不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