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81 小雅-鸿雁 21
鸿雁于飞,肃肃其羽。之子于征,劬(qú)劳于野。爰(yuán)及矜(jīn)人,哀此鳏寡。鸿雁于飞,集于中泽。之子于垣(yuán),百堵皆作。虽则劬劳,其究安宅。鸿雁于飞,哀鸣嗷嗷。维此哲人,谓我劬劳。维彼愚人,谓我宣骄。
君子悯流民之苦,叹己之不为人知,而谢之子之知我也。诗中之子,或诗人之友之臣,受其之使,不辞辛劳,在郊野筑城造屋,以安置难民,犹鸿雁之能集于中泽,务使贫苦鳏寡可以安身,不再流离失所。是仁义所之,君子当仁不让也。虽然,唯子知我为此心劳,而彼等愚鄙小人,则以为我在摆阔,以取好名,而冷嘲热讽。诗人不免叹之,诉诸笔墨。子曰: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!此之谓也。流注多以为流民自述其苦,或以为时政以工代赈,或苦中作歌,诸如此类,皆未印。流民固然受苦,人尽可知,唯独君子之苦,苦天下之苦,则鲜有人能感同身受,是诗人所以有此诗也。毛序以为美宣王也,若他人作诗美之,不免阿谀之嫌,唯仁者自作,则非自美,悲也,其美德也。
0182 小雅-庭燎 22
夜如何其(jī)?夜未央,庭燎之光。君子至止,鸾(luán)声将(qiāng)将。夜如何其?夜未艾,庭燎晣(zhé)晣。君子至止,鸾声哕(huì)哕。夜如何其?夜乡(向)晨,庭燎有辉。君子至止,言观其旂(qí)。
君子/淑女之忧天下也。三问夜如何其,可知诗人急切等待君子到来,不安于寑。自庭燎之光,即大烛光也,仿佛听到铃声锵锵,却不见其至;又待庭燎晣晣,依稀又听到鸾铃哕哕之声,仍不见踪影;直到晨光初现,长夜将过,天将大亮,出门而观,望能见到鸾旗远来。可惜,必未如愿也。何以知之?君子若至,无此诗矣。君子何人?淑女所爱也,亦仁君之喻,万民所望也。庭燎之光,照亮方寸,乃喻庶民之希望,而未央未艾之长夜,唯指天下无道,暗无天日,所以彻夜难眠,以待天降明主救世也。犹孟子曰:民望之,若大旱之望云霓也。流注自毛序始,皆以为美宣王早朝晏退,更有列女传记其听姜后脱簪之谏而能勤政,如是,天下诸侯满朝文武岂不都是君子?阿谀附会且自以为是如此,不禁令人满身鸡皮。或问:君子或指宣王乎?不可,必待二千年后PRC成立。
0183 小雅-沔水 23
沔(miǎn)彼流水,朝宗于海。鴥(yù)彼飞隼(sǔn),载飞载止。嗟我兄弟,邦人诸友。莫肯念乱,谁无父母。沔彼流水,其流汤(shāng)汤。鴥彼飞隼,载飞载扬。念彼不迹,载起载行。心之忧矣,不可弭忘。鴥彼飞隼,率彼中陵。民之讹言,宁莫之惩。我友敬矣,谗言其兴。
君子忧乱而谏也。国运颓废,如流水下行,大势所趋也。奸恶当道,犹凶鸟盘旋,正待其机,欲行不轨。然我兄弟好友,却不以为然,对坊间妖言谣传,亦不加调查惩处,如此掉以轻心,或将天下大乱,国将不国,而置我等父母于不测矣。是诗人所深忧也。且敬若我友,必为小人所恶,而加以谗言,不可不防也。
0184 小雅-鹤鸣 24
鹤鸣于九皋(gāo),声闻于野。鱼潜在渊,或在于渚。乐彼之园,爰(yuán)有树檀,其下维萚(tuò)。它山之石,可以为错。鹤鸣于九皋,声闻于天。鱼在于渚,或潜在渊。乐彼之园,爰有树檀,其下维榖(gǔ)。它山之石,可以攻玉。
鹤鸣于九皋,声闻于野,世人不知何在,不闻其声也,喻仁者行于人间,庸言庸行,和光同尘,入乡随俗,常人熟视无睹,不知其德也。鱼潜在渊,或在于渚,无有定时,喻仁者自在自主,自由自为,自化自成,其行于人间,无可无不可,唯义以处宜,当下直行,非有一定迹象,不可预也。乐彼之园,喻仁者安仁,宇宙此心,一无所乐而无所不乐,乐之至也。爰有树檀,其下维萚,喻仁者的世界,不容邪僻,若时为人君,则天下有道,贤良志士如鱼得水,奸恶小人则无所存焉。它山之石,可以攻玉,谓它山之石,焉知非玉?而自以为玉者,焉知非石?错之即知矣,喻人间多有名无实之伪君子也。诗人有感于当时小人当道,君子隐遁,而嗟叹之也。易林无妄之解曰:鹤鸣九皋,避世隐居。抱道守贞,竟不随时。又无妄之解:鹤鸣九皋,处子失时。近之,犹未达也。盖仁者一体同仁,何隐之有?人不能见也。处子失时,非因不时,不能致仁也。
0185 小雅-祈父 25
祈父,予王之爪牙,胡转予于恤,靡所止居。祈父,予王之爪士,胡转予于恤(xù),靡所厎(zhǐ)止。祈父,亶不聪,胡转予于恤,有母之尸饔(yōng)。
君子请战也。流注皆以为怨辞,深感未妥。若以孝亲为由,而逃避军令且责问上司,乃小人所为,私且奸也,则何以为王之爪牙爪士,君子耻之。且违抗军令,岂非罪不可赦?关键在三复胡转予于恤一句,宜深思之。恤者,体恤之意,照顾也,不可训为忧。想必司马大人乃顾念诗人为独子,免其远戍之任,可以事亲。是孝道也。吕氏读诗记曰:越勾践伐吴,大徇于军,曰有父母耆老而无昆弟者以告。亲命之曰:我有大事,子事父母耆老,而子为我死,子之父母将转于沟壑。子为礼已重矣,子归没而父母之世,后若有事,吾与之图之。勾践尚能辩此,况周之盛时乎?其有定制必矣。据今出土之秦简,亦有明法规定独子可免兵役,其证也。虽然,仁者见仁,细读此诗,可知此诗非但不是怨上级不当,恰恰相反,乃深明大义,盖大事当前,君子当仁不让,义无反顾,不可据法因私而为自己开脱责任,故自告奋勇,此诗明志,不惜杀身成仁也。是乃大孝,亦大忠也,仁也。孝道即是仁道。靡所止居厎止二句,虽不能确定文意,但若联系上下,可自明矣。
0186 小雅-白驹 26
皎皎白驹,食我场苗。絷(zhí)之维之,以永今朝。所谓伊人,于焉逍遥。皎皎白驹,食我场藿(huò)。絷之维之,以永今夕。所谓伊人,于焉嘉客。皎皎白驹,贲(bēn)然来思。尔公尔侯,逸豫无期。慎尔优游,勉尔遁思。皎皎白驹,在彼空谷。生刍一束,其人如玉。毋金玉尔音,而有遐心。
君子惜别也。皎皎白驹,仁之喻也。食我苗藿,知味也。流注多以为所谓伊人欲退隐而遁于空谷,未达也。君子坦荡荡,一体同仁,何隐之有?所以去之,非因遭遇不测或官场失意,诸如此类,当仁则留,当仁即去,其时也,非私也。仁者自在自主,自由自为,自化自成,是即逍遥,故其行于人间,无可无不可,唯仁道不违,一以贯之,道-德乃成,不负天性-天命。诗人深知之,见君子不期而至,奉为嘉宾,嘉者善也,仁也,而无劝留之意,只是叮咛勿相忘也。是今朝今夕之永,恒在此心,仁者相印也。谚云:君子之交,其淡如水。不过常人成见,不知亦坚亦固,其信其一也。东汉蔡邕琴操曰:衰乱之世,君无道,不可匡扶,依违成风,谏不见受。国士咏而思之,援琴而长歌。可谓有得,不知其仁也。君子咏歌,必为天下苍生乎。文选王粲赠士孙文始诗曰:白驹远志,古人所箴。允矣君子,不遐厥心。既往既来,无密尔音。虽也得意,然君子之志,仁道也,一之明,己之觉也。道若不明,志为人欲,必致仁而可去也。
0187 小雅-黄鸟 27
黄鸟黄鸟,无集于榖(gǔ),无啄我粟。此邦之人,不我肯穀(gǔ)。言旋言归,复我邦族。黄鸟黄鸟,无集于桑,无啄我粱。此邦之人,不可与明。言旋言归,复我诸兄。黄鸟黄鸟,无集于栩(xǔ),无啄我黍。此邦之人,不可与处。言旋言归,复我诸父。
君子/淑女异乡思归也。何以思归?此邦之人,不我肯穀,不可与明也。可知为蛮夷之地而为异族所居。其中苦处,不言自明。何至如此,自有缘故,不必深究,是人之常情,何况来自上国之君子/淑女。黄鸟,喻此邦之人,鄙陋无礼,好欺外乡侨民,明抢暗偷,难以教化,诗人所以思归也。虽然,是诗人感言,非必行焉。子欲居九夷。或曰:陋,如之何?子曰:君子居之,何陋之有?
0188 小雅-我行其野 28
我行其野,蔽芾(fèi)其樗(chū)。婚姻之故,言就尔居。尔不我畜,复我邦家。我行其野,言采其蓫(zhú)。婚姻之故,言就尔宿。尔不我畜,言归斯复。我行其野,言采其葍(fú)。不思旧姻,求尔新特。成不以富,亦祗(zhī)以异。
淑女叹遇人不淑也。流注多以为弃妇之怨,非也。婚姻之故,与尔居宿,乃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不容违也。尔不我畜,复我邦家,不卑不亢如此。不思旧姻,求尔新特,谓过在其夫,见异思迁,非因财富,实乃变心。是教其夫,好自为之也。论语养颜渊篇,子张问崇德辨惑。子曰:主忠信,徙义,崇德也。爱之欲其生,恶之欲其死。既欲其生,又欲其死,是惑也。诚不以富,亦祗以异。此之谓也。
0189 小雅-斯干 29
秩秩斯干,幽幽南山。如竹苞矣,如松茂矣。兄及弟矣,式相好矣,无相犹矣。似续妣(bǐ)祖,筑室百堵。西南其户,爰(yuán)居爰处,爰笑爰语。约之阁阁,椓(zhuó)之橐(tuó)橐。风雨攸(yōu)除,鸟鼠攸去,君子攸芋。如跂(qí)斯翼,如矢斯棘,如鸟斯革,如翚(huī)斯飞,君子攸跻。殖殖其庭,有觉其楹(yíng),哙(kuài)哙其正,哕(huì)哕其冥,君子攸宁。下莞上簟(diàn),乃安斯寝。乃寝乃兴,乃占我梦。吉梦维何?维熊维罴(pí),维虺(huǐ)维蛇。大人占之,维熊维罴,男子之祥。维虺维蛇,女子之祥。乃生男子,载寝之床,载衣之裳,载弄之璋。其泣喤(huáng)喤,朱芾(fú)斯皇,室家君王。乃生女子,载寝之地。载衣之裼(tì),载弄之瓦。无非无仪,唯酒食是议,无父母诒(yí)罹(lí)。
君子自述生活之理想,不必实有其事。涧水长流,南山静幽,乃遵先祖之愿,筑屋于大自然间,坐北向南,西南有窗,庭院平阔,屋檐飞挑,楹柱耸立,高台有阶,而无鼠虫风雨之患。亲人大家生活在一起,真诚无欺,和睦相处,欢声笑语,日作晚息,悠哉游哉,高枕无忧,吉祥而温暖;自然人丁兴旺,子女满堂,男则君子,文质彬彬,女则淑女,本分柔顺,父母无忧矣。一家如此,家家如此;一国如此,天下如此。大同之乐,已然实现于当下此心。是诗之旨也。梦耶?非梦耶?
0190 小雅-无羊 30
谁谓尔无羊?三百维群。谁谓尔无牛?九十其犉(chún)。尔羊来思,其角濈(jí)濈。尔牛来思,其耳湿湿。或降于阿,或饮于池,或寝或讹。尔牧来思,何(荷)蓑(suō)何笠,或负其餱(hóu)。三十维物,尔牲则具。尔牧来思,以薪以蒸,以雌以雄。尔羊来思,矜矜兢兢,不骞(qiān)不崩。麾(huī)之以肱(gōng),毕来既升。牧人乃梦,众维鱼矣,旐(zhào)维旟(yú)矣。大人占之,众维鱼矣,实维丰年。旐维旟矣,室家溱(zhēn)溱。
君子思仁政也。治民,犹牧牛羊,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,唯顺其天性,足其所欲,是所以君子为政以德,惠民以利,使民以时,物尽其用也。子曰: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此之谓也。非不能知,知唯自知,他者不可使其自知,唯反求诸己而至于仁,即自知矣。仁者自知,故自正自治,而施仁政,道之以德,唯天性所在,天命所之,仁道不违,一以贯之,成己之是,化成万物,而一体同仁,生生不已,是所以牛羊之牲得以繁衍,而可期望于人政也。子曰:于无羊,见善政之有感也。此之谓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