０１９１ 小雅－节南山 ３１
节彼南山，维石岩岩。赫赫师尹，民具尔瞻。忧心如惔，不敢戏谈。国既卒斩，何用不监？节彼南山，有实其猗（ē）。赫赫师尹，不平谓何？天方荐瘥（cuó），丧乱弘多。民言无嘉，憯（cǎn）莫惩嗟。尹氏大师，维周之氐（dǐ）。秉国之钧，四方是维。天子是毗，俾民不迷。不吊昊天，不宜空我师。弗躬弗亲，庶民弗信。弗问弗仕，勿罔君子。式夷式已，无小人殆。琐琐姻亚，则无膴（wū）仕。昊天不傭（yōng），降此鞠（jū）訩（xiōng）。昊天不惠，降此大戾（lì）。君子如届，俾民心阕（què）。君子如夷，恶怒是违。不吊昊天，乱靡有定。式月斯生，俾民不宁。忧心如酲（chéng），谁秉国成？不自为政，卒劳百姓。驾彼四牡，四牡项领。我瞻四方，蹙（cù）蹙靡所骋。方茂尔恶，相尔矛矣。既夷既怿（yì），如相醻（chóu）矣。昊天不平，我王不宁。不惩其心，覆怨其正。家父作诵，以究王訩。式讹尔心，以畜万邦。
君子严词正参当朝太师尹氏，义不容辞，当仁不让也。其或有必死之心，君子有以杀身成仁也。此或亦有望于天子和太师知过而改，采取措施，平乱息怨，乃国民之大幸也。诗分八章，以朱子注为佳，全录于此。节彼南山至何用不监：言节彼南山，则维石岩岩矣。赫赫师尹，则民具尔瞻矣。而其所为不善，使人忧心如火为燔灼，又畏其威而不敢言也。然则国既终斩绝矣，汝何用而不察哉？节彼南山至憯莫惩嗟：节彼南山，则有实有猗矣。赫赫师尹，而不平其心，则谓之何哉？苏氏曰：为政者不平其心，则下之荣瘁劳佚有大相绝者矣。是以神怒而重之以丧乱，人怨而谤讟其上。然尹氏曾不惩创咨嗟，求所以自改也。尹氏大师至不宜空我师：言尹氏大师，维周之氐，而秉国之均，则是宜有以维持四方，毗辅天子，而使民不迷，乃其职也。今乃不平其心，而既不见愍弔于昊天矣，则不宜久在其位，使天降祸乱，而我众并及空穷也。弗躬弗亲至则无膴仕：言王委政于尹氏，尹氏又委政于姻亚之小人，而以其未尝问未尝事者欺其君也。故戒之曰：汝之弗躬弗亲，庶民已不信矣。其所弗问弗事，则岂可以罔君子哉？当平其心视所任之人，有不当者则已之。无以小人之故，而至于危殆其国也。琐琐姻亚，而必皆膴仕，则小人进矣。昊天不傭至恶怒是违：言昊天不均，而降此穷极之乱。昊天不顺，而降此乖戾之变。然所以靖之者，亦在夫人而已。君子无所苟而用其至，则必躬必亲，而民之乱心息矣。君子无所偏而平其心，则式夷式已，而民之恶怒远矣。伤王与尹氏之不能也。夫为政不平以召祸乱者，人也。而诗人以为天实为之者，盖无所归咎而归之天也。抑有以见君臣隐讳之义焉，有以见天人合一之理焉。不弔昊天至卒劳百姓：苏氏曰：天不之恤，故乱未有所止而祸患与岁月增长。君子忧之曰：谁秉国成者？乃不自为政而以付之姻亚小人，其卒使民为之受其劳弊，以至此也。驾彼四牡至如相醻矣：前言驾四牡而四牡项领，可以骋矣。而视四方，则皆昏乱，蹙蹙然无可往之地也，亦将何所骋哉？东莱吕氏曰：本根病，则枝叶皆瘁。是以无可往之地也。后言方盛其恶以相加，则视其矛戟，如欲战斗。及既夷平悦怿，则相与欢然，如宾主而相醻酢，不以为怪也。盖小人之性无常而习于斗乱，其喜怒之不可期如此，是以君子无所适而可也。昊天不平至以畜万邦：言尹氏之不平，若天使之，故曰昊天不平。若是，则我王亦不得宁矣。然尹氏犹不自惩创其心，乃反怨人之正己者，则其为恶何时而已哉？家父自言作为此诵，以穷究王政昏乱之所由。冀其改心易虑，以畜养万邦也。
０１９２ 小雅－正月 ３２
正月繁霜，我心忧伤。民之讹言，亦孔之将。念我独兮，忧心京京。哀我小心，癙（shǔ）忧以痒。父母生我，胡俾我瘉（yù）？不自我先，不自我后。好言自口，莠言自口。忧心愈愈，是以有侮。忧心惸（qióng）惸，念我无禄。民之无辜，并其臣仆。哀我人斯，于何从禄？瞻乌爰（yuán）止，于谁之屋？瞻彼中林，侯薪侯蒸。民今方殆，视天梦梦。既克有定，靡人弗胜。有皇上帝，伊谁云憎？谓山盖卑，为冈为陵。民之讹言，宁莫之惩？召彼故老，讯之占梦。具曰予圣，谁知乌之雌雄？谓天盖高，不敢不局。谓地盖厚，不敢不蹐（jí）。维号斯言，有伦有脊。哀今之人，胡为虺（huǐ）蜴（yì）？瞻彼阪田，有菀（yù）其特。天之杌（wù）我，如不我克。彼求我则，如不我得。执我仇（qiú）仇，亦不我力。心之忧矣，如或结之。今兹之正，胡然厉矣。燎之方扬，宁或灭之？赫赫宗周，褒姒（sì）灭之。终其永怀，又窘阴雨。其车既载，乃弃尔辅。载输尔载，将伯助予。无弃尔辅，员于尔辐。屡顾尔仆，不输尔载。终逾绝险，曾是不意。鱼在于沼，亦匪克乐。潜虽伏矣，亦孔之炤（zhào）。忧心惨惨，念国之为虐。彼有旨酒，又有嘉肴。洽比其邻，婚姻孔云。念我独兮，忧心殷殷。佌（cǐ）佌彼有屋，蔌（sù）蔌方有谷。民今之无禄，天夭是椓（zhuó）。哿（gě）矣富人，哀此惸（qióng）独。
君子叹天下无道而忧国忧民，然自感孤立无援，无能为力，又不知天下何去何从，故此伤怀而悲愤不已，以致积忧成疾，遂诉诸笔端，以抒怀也。毛序以为刺幽王，不必也，盖凡末世之时，改朝换代之际，礼崩乐坏至极，莫不如此。为君者不理朝政，骄奢淫逸，不用贤良，任奸小当道，谋私弄权，朋党为乱，而民不聊生，水深火热，苦不堪言。是以民之讹言亦孔之将，大乱之兆也。子曰：天下有道，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；天下无道，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。自诸侯出，盖十世希不失矣。自大夫出，五世希不失矣。陪臣执国命，三世希不失矣。天下有道，则政不在大夫。天下有道，则庶人不议。天子，仁者之谓也。人而不仁，各为其私，居天子之位而无仁者之德，初或自律，终必放纵，人间所以不安，周期律所以不能免也。正月之忧，仁者之悲也。
０１９３ 小雅－十月之交 ３３
十月之交，朔月辛卯。日有食之，亦孔之丑。彼月而微，此日而微。今此下民，亦孔之哀。日月告凶，不用其行。四国无政，不用其良。彼月而食，则维其常。此日而食，于何不臧。烨（yè）烨震电，不宁不令。百川沸腾，山冢崒（cù）崩。高岸为谷，深谷为陵。哀今之人，胡憯（cǎn）莫惩。皇父卿士，番维司徒。家伯维宰，仲允膳夫。棸子内史，蹶维趣马。楀（jǔ）维师氏，艳妻煽方处。抑此皇父，岂曰不时。胡为我作，不即我谋？彻我墙屋，田卒污莱。曰予不戕（qiāng），礼则然矣。皇父孔圣，作都于向。择三有事，亶（dǎn）侯多藏。不慭（yìn）遗一老，俾守我王。择有车马，以居徂（cú）向。黾（mǐn）勉从事，不敢告劳。无罪无辜，谗口嚣嚣。下民之孽，匪降自天。噂（zǔn）沓背憎，职竞由人。悠悠我里，亦孔之痗（mèi）。四方有羡，我独居忧。民莫不逸，我独不敢休。天命不彻，我不敢效我友自逸。
君子悯世以明志也。此诗有最早之日食记载，故述幽王六年事无疑，但不必作于当时，诗人或以此为例，以写我忧，亦未可知。古人以为，日月有常，可比德政，正月初一日食乃失其道，还出现大地震，皆大不祥之兆，为天地共怒，警示统治者务必幡然醒悟，改过自新，纳贤除奸，以救国民于不测。虽然，诗人不过以此为喻，不必专指幽王，盖人间多此辈也，天灾亦是人祸，匪降自天，职竞由人。唯苦于昏君暗昧，奸臣把朝，后宫干政，而我孤立无援，爱莫能助；亦叹世人麻木不仁，各为其私，好逸恶劳，不知大难临头。是诗人之忧，忧天下之忧也；亦其哀也，哀天下之哀。是以我黾勉从事，不敢效我友自逸，唯仁道不违，一以贯之，不负天性－天命。是诗之旨也。
０１９４ 小雅－雨无正 ３４
浩浩昊（hào）天，不骏其德。降丧饥馑，斩伐四国。旻天疾威，弗虑弗图。舍彼有罪，既伏其辜。若此无罪，沦胥以铺（痡）。周宗既灭，靡所止戾（lì）。正大夫离居，莫知我勚（yì）。三事大夫，莫肯夙夜。邦君诸侯，莫肯朝夕。庶曰式臧（zāng），覆出为恶。如何昊天，辟言不信。如彼行迈，则靡所臻。凡百君子，各敬尔身。胡不相畏？不畏于天。戎成不退，饥成不遂。曾我暬（xiè）御，惨惨日瘁（cuì）。凡百君子，莫肯用讯。听言则答，谮（zèn）言则退。哀哉不能言，匪舌是出，维躬是瘁。哿（gě）矣能言，巧言如流，俾躬处休。维曰予仕，孔棘且殆。云不可使，得罪于天子。亦云可使，怨及朋友。谓尔迁于王都，曰予未有室家。鼠（癙）思泣血，无言不疾。昔尔出居，谁从作尔室？
韩诗作雨无极，无字训多，首有两句：雨无其极，伤无稼穑。虽上下长短不一，今人或以为不合诗例，但辞达而已矣，不以文废言，是诗之诚也。欧阳修以为古诗多不命题，篇名则无义例，若有命题，必述诗意。总之不必深究。此诗乃君子忧愤之言，责居天子之位者不骏其德，以致众叛亲离，天下大乱。舍彼有罪，既伏其辜；降丧饥馑，斩伐四国；戎成不退，饥成不遂，等等，岂昊天之罪耶？罪唯在天子诸侯群臣也，各为其私，莫肯夙夜朝夕，口言改革，覆出为恶，不信法度，拒听真言，彼此讳莫如深，而独不畏天命也。正直君子既不能直谏，则谄媚奸恶之伪君子，必恣意妄为，祸乱朝野。我既任近侍之职，身处两难，云不可使，得罪天子，亦云可使，怨及朋友，可谓凶险之极，唯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已。可知诗人急天下之急，忧天下之忧，诚君子也，真天子也。
０１９５ 小雅－小旻 ３５
旻（mín）天疾威，敷（fū）于下土。谋犹回遹（yù），何日斯沮（jǔ）？谋臧（zāng）不从，不臧覆用。我视谋犹，亦孔之邛（qióng）。潝（xì）潝訿（zǐ）訿，亦孔之哀。谋之其臧，则具是违。谋之不臧，则具是依。我视谋犹，伊于胡厎（zhǐ）。我龟既厌，不我告犹。谋夫孔多，是用不集。发言盈庭，谁敢执其咎？如匪行迈谋，是用不得于道。哀哉为犹！匪先民是程，匪大犹是经。维迩言是听，维迩言是争。如彼筑室于道谋，是用不溃于成。国虽靡止，或圣或否。民虽靡膴（wǔ），或哲或谋，或肃或艾。如彼泉流，无沦胥以败。不敢暴虎，不敢冯河。人知其一，莫知其他。战战兢兢，如临深渊，如履薄冰。
君子忧人君昏聩而任奸小邪谋乱政也。天者仁也，曰自知之明；人而不仁，蔽于知见，故外指为天。天之疾威，谓天性所在，天命所之，仁道不可违也；不仁即违，天下乃乱，人间所以不安也。敷于下土，谓仁者天下此心，一体同仁，生生不已；不仁乃私，则迁过于天，反怨天之暴虐也。是就居天子之位者言，仁则天下有道，诗人所望也；不仁则奸小篡政，各为其私，莫衷一是，振振有辞，却无担当，拘泥眼前而无远虑，则虽嚣嚣于庭，非道且无益也。是以谋臧不从，不臧覆用；谋之其臧，则具是违；谋之不臧，则具是依；匪先民是程，匪大犹是经，以迩言是听是争也。是皆避重就轻，舍本求末，近小人而远君子也。不仁如此，足令天下贤良志士寒心，不敢自告奋勇，以尽其能，更至于战战兢兢，如临深渊，如履薄冰，以免不测也。如此这般，国家之将亡，如彼流水，不可免矣。此诗可谓泣血之作，忧之甚也，亦痛之切，哀之极也。
０１９６ 小雅－小宛 ３６
宛彼鸣鸠，翰（hàn）飞戾（lì）天。我心忧伤，念昔先人。明发不寐，有怀二人。人之齐圣，饮酒温克。彼昏不知，壹醉日富。各敬尔仪，天命不又。中原有菽（shū），庶民采之。螟（míng）蛉（líng）有子，蜾（guǒ）蠃（luǒ）负之。教诲尔子，式穀（gǔ）似之。题彼脊令，载飞载鸣。我日斯迈，而（尔）月斯征。夙兴夜寐，毋忝尔所生。交交桑扈（hù），率场啄粟。哀我填寡，宜岸宜狱。握粟出卜，自何能穀？温温恭人，如集于木。惴惴小心，如临于谷。战战兢兢，如履薄冰。
君子思以明志而相劝也。仁者行于人间，不求饱食安居，唯仁道不违，一以贯之。是所以君子身处乱世，而甘守清贫也。战战兢兢，如履薄冰，非是世人之明哲保身，乃不以身害仁，而辜负天性－天命也。子曰：君子固穷，小人穷斯滥矣。又曰：邦有道，谷；邦无道谷，耻也。又曰：志士仁人，无求生以害仁，有杀身以成仁。皆此谓也。宛彼鸣鸠，翰飞戾天，即此喻也。各敬尔仪，天命不又，即此志也。是以我心忧伤，非为私也，唯忧天下之忧，伤天下之伤也。明发不寐，自知之明也，是谓齐圣，一体同仁，仁者相印也。念昔先人，有怀二人，君子之孝也，问心无愧，不辱祖宗，孝道即仁道也。教诲尔子，式穀似之，学以致仁也。我日斯迈，尔月斯征，义之所之，君子当仁不让也。握粟出卜，自何能穀？子曰：不占而已矣。
０１９７ 小雅－小弁 ３７
弁（pán）彼鸴（yù）斯，归飞提（shí）提。民莫不穀（gǔ），我独于罹（lí）。何辜于天？我罪伊何？心之忧矣，云如之何？踧（dí）踧周道，鞫（jū）为茂草。我心忧伤，惄（nì）焉如捣。假寐永叹，维忧用老。心之忧矣，疢（chèn）如疾首。维桑与梓（zǐ），必恭敬止。靡瞻匪父，靡依匪母。不属于毛，不罹于里。天之生我，我辰安在？菀（wǎn）彼柳斯，鸣蜩（tiáo）嘒（huì）嘒。有漼（cuǐ）者渊，萑（huán）苇淠（pèi）淠。譬彼舟流，不知所届。心之忧矣，不遑（huáng）假寐。鹿斯之奔，维足伎（qí）伎。雉（zhì）之朝雊（gòu），尚求其雌。譬彼坏木，疾用无枝。心之忧矣，宁莫之知。相彼投兔，尚或先之。行有死人，尚或墐（jìn）之。君子秉心，维其忍之。心之忧矣，涕既陨之。君子信谗，如或酬之。君子不惠，不舒究之。伐木掎（jǐ）矣，析薪扡（chǐ）矣。舍彼有罪，予之佗矣。莫高匪山，莫浚匪泉。君子无易由言，耳属于垣（yuán）。无逝我梁，无发我笱（gǒu）。我躬不阅，遑恤我后。
君子自省以明志也。何辜于天？我罪伊何？诗人自问也，非自以为无辜无罪而责问父母兄弟他人，唯反求诸己，知过改过而自新也。维桑与梓，必恭敬之，其孝也；君子秉心，维其忍之，其恒也。此处君子，乃诗人自谓，非流注以为指其父兄，则为小人之私而必迁过于人，谬之甚也。心之忧矣，宁莫之知，其恕也，宁承受一切而不愿人知我忧。子曰：人不知而不愠，不亦君子乎。亦此谓也。天之生我，我辰安在？大哉问！庶几觉焉，仁或至矣。是以无怨，故能怨，怨人之怨，而非怨人之所怨。子曰：诗可以怨。此之谓也。则谗言于我，视若美酒之酬，有则改之，无则加勉，究之何为？犹子曰：丘也幸，苟有过，人必知之。且信唯自信，则信一切，一切乃信，是仁者之信，仁即信也，信之至也，亦信之为信，信之所以信也。人而不仁，蔽于知见，不信求信，其信在私，所信在外，乃非信之信，信之异化，信之蔽也，故欲取人之信，人间所以谗言流行也。是以君子无易由言，默而识之也，耳属于垣，不受谗惑也；唯仁道不违，一以贯之，成己之是，化成万物，不负天性－天命。是即末四句之意，谓君子唯成己之是，成己之是即成万物之是，岂如小人有闲暇指这指那而说三道四耶？（附：孟子告子下篇记：公孙丑问曰：高子曰：小弁，小人之诗也。孟子曰：何以言之？曰：怨。曰：固哉，高叟之为诗也！有人于此，越人关弓而射之，则己谈笑而道之；无他，疏之也。其兄关弓而射之，则己垂涕泣而道之；无他，戚之也。小弁之怨，亲亲也。亲亲，仁也。固矣夫，高叟之为诗也！－－孟子之说，似是而非，与高子犹五十步笑百步，皆为私也。仁者一也，己也，觉即是焉，乃自知之明，仁者所以一体同仁也。是以仁者不亲，不为人之亲，故能亲，亲人之亲，而非亲人之所亲，故成亲之是，亲成万物，是所谓亲亲也。）
０１９８ 小雅－巧言 ３８
悠悠昊（hào）天，曰父母且（jū）。无罪无辜，乱如此幠（hū）。昊天已威，予慎无罪。昊天泰（dài）幠，予慎无辜。乱之初生，僭（jiàn）始既涵。乱之又生，君子信谗。君子如怒，乱庶遄（chuán）沮（jǔ）。君子如祉（chǐ），乱庶遄已。君子屡盟，乱是用长。君子信盗，乱是用暴。盗言孔甘，乱是用餤（tán）。匪其止共（gōng），维王之邛（qióng）。奕奕寝庙，君子作之。秩秩大猷（yóu），圣人莫（谟）之。他人有心，予忖（cǔn）度之。跃跃毚（chán）兔，遇犬获之。荏染柔木，君子树之。往来行言，心焉数之。蛇（yí）蛇硕言，出自口矣。巧言如簧，颜之厚矣。彼何人斯？居河之麋（méi）。无拳无勇，职为乱阶。既微且尰（zhǒng），尔勇伊何？为犹将多，尔居徒几何？
奸佞之徒，惑乱朝野，君子所深恶也。然究其根本，罪过唯在君王一人，不能致仁而为政以德，必为谗言所惑而任用奸佞，国家焉得不乱？概言之，人而不仁，蔽于知见，私我欲使，趋利避害，执相而求，恣意妄为，且以巧佞为能，居上则为昏君，处下即是奸佞，而底层民众，虽无权无势，亦唯利是图，或谄或骄，各为其私，可谓一丘之貉，人间所以永不得安，周期律所以不能免也。则孰能自诩无罪无辜？不自觉而已，觉即仁矣。子曰：巧言令色，鲜矣仁。又曰：举直错诸枉，则枉者直。又曰：民可使由之，不可使知之。皆此谓也。要之，直唯自直，正唯自正，是则一切皆直皆正。然若为人君者不直不正，不能自直自正，则何以举直举正？或必以枉为直，以邪为正，犹颠倒黑白，名无其实，如诗中所谓君子者乃伪君子，奸佞所以为乱，民众不知所由也。此诗名为巧言，意或在此。诗人若非君子，则此诗亦无非以己之心度他者之腹？是亦谗也，则小人相谗，何足道哉？且若自以为无罪无辜，而迁过于昊天君上他者，岂非小人行径？故不可如流注以为乃刺统治者听信谗言而致国家混乱，身为臣民一员，若不能反求诸己而至于仁，又有何德何能可以免乎罪过？私之甚也。且凡讽刺之举，乃不仁之习，小人所为，似是而非，亦巧言也，君子耻之而不为。学者思之，庶几仁矣。
０１９９ 小雅－何人斯 ３９
彼何人斯？其心孔艰。胡逝我梁？不入我门。伊谁云从？维暴之云。二人从行，谁为此祸？胡逝我梁？不入唁我。始者不如今，云不我可。彼何人斯？胡逝我陈？我闻其声，不见其身。不愧于人，不畏于天。彼何人斯？其为飘风。胡不自北？胡不自南？胡逝我梁？絺（zhī）搅我心。尔之安行，亦不遑（huáng）舍。尔之亟行，遑脂尔车。壹者之来，云何其盱（xū）。尔还而入，我心易也。还而不入，否难知也。壹者之来，俾我絺（qí）也。伯氏吹埙，仲氏吹篪（chí）。及尔如贯，谅不我知。出此三物，以诅尔斯。为鬼为蜮（yù），则不可得。有靦（tiǎn）面目，视人罔极。作此好歌，以极反侧。
毛序曰：何人斯，苏公刺暴公也。暴公为卿士而譖苏公焉，故苏公作是诗以绝之。流注大抵如此。若是，此诗岂非亦为谗乎？小人相谗，何足道哉？若士大夫流皆如苏暴之辈，则当时之政治，可知矣。观全篇几乎皆猜度之词，犹妒女弃妇愤愤不平，不能反求诸己而坦然处置，且自以为无辜，罪过似乎全在他人，一有风吹草动即疑神疑鬼起来，近乎今人之所谓妄想症，诚非君子／淑女之思情也。孔子删诗，何以留下此类？虽不多，亦足为谗佞之例。要之，凡有刺心者，大抵为谗，君子识之。
０２００ 小雅－巷伯 ４０
萋（qī）兮斐（fěi）兮，成是贝锦。彼谮（zèn）人者，亦已大甚。哆（duō）兮侈（chǐ）兮，成是南箕。彼谮人者，谁适与谋？缉（jī）缉翩翩，谋欲谮人。慎尔言也，谓尔不信。捷捷幡幡，谋欲谮言。岂不尔受，既其女（rǔ）迁。骄人好好，劳人草草。苍天苍天！视彼骄人，矜此劳人。彼谮人者，谁适与谋？取彼谮人，投畀（bì）豺虎。豺虎不食，投畀有北。有北不受，投畀有昊（hào）。杨园之道，猗（yī）于亩丘。寺人孟子，作为此诗。凡百君子，敬而听之。
口口声声彼谮人者，似对谗佞之徒恨之入骨，独不问自己所言与谗佞何异，或其甚乎？君子／淑女必不作类似想，唯反求诸己，改过自新，诚之为言而无加诸他者。人而不仁，蔽于知见，私我欲使，执相而求，比以为是，故大抵好论是非，道听途说，人云亦云，自以为是而迁过于人。孔子谓之德之弃也。论语记子贡方人。子曰：赐也，贤乎哉？夫我则不暇。又记子张问崇德辨惑。子曰：主忠信，徙义，崇德也。爱之欲其生，恶之欲其死，既欲其生，又欲其死，惑也。皆此谓也。则所谓骄人劳人，何异？若作者即寺人孟子，或不必深究，然则太监阉人欲令天下君子敬而听之，岂不怪哉？进言之，谗佞与否非在他人之判，唯在己之觉也。私故为谗，蔽则好佞。必致仁乎！则刚毅木讷，人或以为谗佞，我不以为谗佞，更不会复报以谗佞，德之进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