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风 0011-0020

0011 周南-麟之趾 11

麟之趾,振振公子,于()嗟麟兮。麟之定,振振公姓,于嗟麟兮。麟之角,振振公族,于嗟麟兮。

麟,传说古之仁兽,有蹄而不踢,有额而不牴,有角而不触。诗人以麟为喻,望家人、族人或国人,振作起来,学以致仁,成为仁者一族,而非流注以为实写,以麟赞美时之统治阶级;或恰反之,诗人但见其委靡不振,骄奢淫欲,欺压百姓,不仁之甚,而诗人乃其一员,痛心疾首,于嗟不已,不敢大声疾呼,唯以诗抒怀,亦以明志也。注家多以为美公族之盛,则为颂谀之作,或以麟出为应,则是自欺欺人,君子不为也。

0012 召南-鹊巢 01

维鹊有巢,维鸠居之;之子于归,百两御()之。维鹊有巢,维鸠方之;之子于归,百两将之。维鹊有巢,维鸠盈之;之子于归,百两成之。

维,惟也,非为助词。鹊,君子之喻也;鹊巢,君子此心也。鸠喻淑女,是以鹊巢唯鸠可居,而非别物,天作之合也,故能方之盈之,以其德也。子之于归,天下归仁,是所以御之将之成之也。子曰:里仁为美。此之谓乎。百两,世俗之礼,入乡随俗也。君子-淑女终成眷属,即便无车,何妨?不然,千乘万乘,何足道哉。是诗乃君子之理想,亦关雎之思也。不可以所谓鸠之习性曲解。鸠之德,唯鹊知之,反之亦然。

0013 召南-采蘩 02

于()以采蘩(fán)?于沼于沚(zhǐ)。于以用之?公侯之事。于以采蘩?于涧之中。于以用之?公侯之宫。被()之僮(tóng)僮,夙夜在公。被之祁()祁,薄()言还归。

蘩,白蒿也,用作养蚕之箔。被,指时之妇女头上发饰,高耸可观,似不必贵妇。僮僮祁祁,众多之貌,可知诗人乃远远而望,非是其中某位。亦可知当时从上而下,皆以桑蚕为生活大事。蚕丝可为锦衣,却非庶民可以享受;为此劳作者,或有后妃宫女,大多为普通妇女,是以还归,忙完公事回家,想必多为义务劳动。所以,此诗虽述公侯桑事之盛,不难体会诗人对夙夜在公之蚕妇们怀有深切而压抑之同情。此与毛注所谓后妃之本,化天下妇道,似正相反。有人说诗中有怨,但即使有怨,也为君子/淑女之怨,怨人之怨,不怨人之所怨。子曰:诗可以怨。此之谓也。另有人以为祭事,亦然。

0014 召南-草虫 03

喓(yāo)喓草虫,趯()趯阜()螽(zhōng)。未见君子,忧心忡忡。亦既见止,亦既觏(gòu)止,我心则降(xiáng)。陟(zhì)彼南山,言采其蕨(jué)。未见君子,忧心惙(chuò)惙。亦既见止,亦既觏止,我心则说(yuè)。陟彼南山,言采其薇(wēi)。未见君子,我心伤悲。亦既见止,亦既觏止,我心则夷。

淑女思君子也,亦良臣思明君也。自闻草虫鸣叫,到见阜螽跳跃,从采蕨到采薇,至少一载已过,仍不得见会君子,诗人心情亦由初时忧心忡忡,转为惙惙不安,乃至现在戚戚伤悲。虽然,诗人仍翘首盼望,深信总有一天他会出现眼前,坚贞如此,可谓感天动地,君子必也印乎,一体同仁也。

0015 召南-采蘋 04

于以采蘋(pín)?南涧之滨。于以采藻?于彼行潦(lǎo)。于以盛之?维筐及筥()。于以湘之?维錡()及釜。于以奠之?宗室牖(yǒu)下。谁其尸之?有齊(zhāi)季女。

淑女广大天真,纯洁无暇,天地爱而恩之,故可主祭,亦此女之福也。尸者,祭之灵,祭之魂,祭之在也。凡夫俗妇不可当此大任。古人祭事之慎重,可知一端矣。齊,朴素无染之意。祭之为礼,不在排场,贵乎真诚,一丝不苟。南涧之蘋,行潦之藻,新鲜干净,盛以藤筐竹莒,再用专用之炊具细细煮过,献诸宗室牖下,整个过程隆重而不繁,只在一个敬字,敬必俭也。子曰:礼,与其奢也,宁俭。此之谓也。

0016 召南-甘棠 05

蔽()芾(fèi)甘棠,勿翦(jiǎn)勿伐,召(shào)伯所茇()。蔽芾甘棠,勿翦勿败,召伯所憩()。蔽芾甘棠,勿翦勿拜,召伯所说(shuì)。

君子经甘棠而思召伯也,隐喻礼崩乐坏,仁政不行也。召伯,名姬奭,传为文王庶子,西周宗室大臣。佐武王灭商,封于燕,成王时任太保,更受遗命辅康王,高寿。传说姬奭深受百姓爱戴,常在甘棠树下断案理政,诗即追述此事。史记云:召伯作相,分陕而治。人惠其德,甘棠是思。即是。诗人怀之,以告后人,勿毁之也。诗虽平淡,用情则深,足见其诚也。此树若存,召伯犹在,则百姓有所寄望,君子有所怀念,小人有所忌惮,为政者有所镜鉴。今树必已不存,也许从未有过。河南洛阳宜阳香鹿山镇有甘棠村,立有一碑曰召伯听政处,为雍正二年河南府尹张汉所书。或因此诗而立,亦未可知。

0017 召南-行露 06

厌()浥()行(háng)露,岂不夙()夜,谓行多露。谁谓雀无角(jué)?何以穿我屋?谁谓女()无家?何以速我狱?虽速我狱,室家不足!谁谓鼠无牙?何以穿我墉(yōng)?谁谓女无家?何以速我讼?虽速我讼,亦不女从!

淑女不遇君子,反遭陷害,忧愤不已,而作此诗,以明其志。刚烈坚贞,果敢睿明,诚可为天下君子感佩爱慕。厌浥行露,犹毁谤谗言,喻诗人处境之艰难也。室家不足,谓小人之家,非淑女之归,之安也。

0018 召南-羔羊 07

羔羊之皮,素丝五紽(tuó)。退食自公,委(wēi)蛇()委蛇。羔羊之革,素丝五緎()。委蛇委蛇,自公退食。羔羊之缝,素丝五总。委蛇委蛇,退食自公。

君子有自知之明。委蛇,曲折之迹也,指往返路径,而非行走体态。流注以为臣僚自得之貌,错得离谱。诗人乃是提醒自己,自公返家,宜走僻径,避人耳目,莫招摇过市。何以故?此身羔羊制服太过扎眼也。是礼也。非刺也。自警也。据传春秋宋大夫正考父家庙有铭:一命而偻,再命而傴,三命而俯。循墙而走,亦莫余敢侮。近之。

0019 召南-殷其靁 08

殷(yǐn)其靁(léi),在南山之阳。何斯违斯?莫敢或遑(huáng)。振振君子,归哉归哉!殷其靁,在南山之侧。何斯违斯?莫敢遑息。振振君子,归哉归哉!殷其靁,在南山之下。何斯违斯?莫或遑处。振振君子,归哉归哉!

雷声盛大,由远而近,急迫而不息,不曾稍歇,莫敢或遑,莫敢遑息,莫或遑处,何事紧迫如此?仿佛雷公正传达天庭之命。又仿佛佛教所谓佛祖西来意,出世一大因缘。又仿佛伯夷闻文王兴而曰:盍归乎来!吾闻西伯善养老者。又仿佛子在陈曰:归与,归与,吾党之小子狂简,斐然成章,不知所以裁之。此诗亦然乎,君子闻雷而悟,猛然自觉,天性所在,天命所之,仁道赫然明焉,振奋不已,从此不违矣。归者觉也,所归者仁也;君子之归,仁之至也。子曰:仁远乎哉?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又曰:克己复礼为仁。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焉。

0020 召南-摽有梅 09

摽(biào)有梅,其实七兮。求我庶士,迨(dài)其吉兮。摽有梅,其实三兮。求我庶士,迨其今兮。摽有梅,顷筐塈()之。求我庶士,迨其谓之。

摽有梅,始时满树果实,到留有七分,再三分,直至完全摽落,顷筐塈之,乃是实写,诗人此时此事此景也。求我庶士云云,又是此过程中诗人满腹心思,盼望心仪君子遣人上门说媒,现在正是好时,仿佛瓜熟蒂落,水到渠成,是所谓吉兮今兮也。梅媒谐音,不免让人联想,故摽有梅,似有求媒望媒之意。但这些皆无关紧要。求我庶士,自是所有待字淑女美好愿望,又岂仅在摽梅时有这般思念?无非诗人见梅起兴,而诉诸笔端。至于那位君子,可实可虚,不必深究。有注家以为七三指适婚年纪,又以为女子见梅落而伤急,乃常人之度。毛注更将谓一字释为会之假借,据周礼所谓令会男女,不从罚之,而解读为蕃育人民,如此人岂非如牲口,或不如禽兽之自然?皆邪之思也。是诗之意,正与关雎一脉相承,淑女之愿景,愿情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