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风 0021-0030

0021 召南-小星 10

嘒(huì)彼小星,三五在东。肃肃宵征,夙夜在公,寔(shí)命不同。嘒彼小星,维参与昴(mǎo)。肃肃宵征,抱衾(qīn)与裯(chóu),寔命不犹。

有人以为小臣行役之作,或许。然能作此诗者,其唯君子乎!小臣可为君子,人君大臣不必君子。寔,实也,此也,己也,正也。寔命,天命自觉也。天性所在,天命所之,是即仁道,仁者不违,一以贯之。人而不仁,蔽于知见,亦信有命,其信在私,所信在外,以为宿命,乃非命之命,命之异化,命之蔽也。抱朴子曰:我命在我不在天。诚然。不同不犹,意为非比寻常,独一无二,别无选择,而非常人自怨自艾。肃肃征途,夜晚露营,见星星三五在东,心潮澎湃,难以入眠,拥被而思,诗人明志也。子曰:为政以德,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。或亦其所思乎。众星,皆北辰也。

0022 召南-江有汜 11

江有汜(),之子归,不我以。不我以,其后也悔。江有渚(zhǔ),之子归,不我与。不我与,其后也处。江有沱(tuó),之子归,不我过。不我过,其啸(xiào)也歌。

流注多以为媵妾或弃妇自慰之作,若是,不读也罢。其然乎?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而弃妇见弃。婚姻自古多为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君子-淑女大抵不能相遇,而鲜有成者。诗人心仪之女子,如今已为他人之妻矣。是君子之哀也,亦淑女之伤乎。若不我以,其后必悔,悔不当初也;若不我与,其后必处,处者忧也;若不我过,其啸必歌,非歌不能抒怀也。此亦诗人之悔之忧之啸也。汜者复也,悔也;渚者洲也,止也;沱者别也,终也。诗人以此与所爱决别矣。仁道不违,一以贯之,君子不困于私情也。

0023 召南-野有死麕 12

野有死麕(jūn),白茅包之。有女怀春,吉士诱之。林有朴樕(),野有死鹿。白茅纯束,有女如玉。舒而脱(tuì)脱兮。无感我帨(shuì)兮。无使尨(máng)也吠。

既称吉士,必非小人,虽向女子示爱,岂敢胡来?有女如玉,自非寻常女子,非明媒正娶不可,岂可亵渎?吉士玉女,君子淑女,林中偶遇,情投意合,纯洁无邪,岂是那班腐儒所谓贞女恶无礼而拒之?有人释诱为挑逗,小人之心也。诱者,赞美也。不然,何以仍称吉士而非狡童之类?舒而脱脱,莫急也;无感我帨,莫近也;无使尨吠,莫犯也。是淑女之矜持,亦其预警也。不然,吉士或犯下大错矣。故曰:君子,淑女成之。怀春而不忘守身,诚淑女也,君子好逑也。

0024 召南-何彼秾矣 13

何彼秾(nóng)矣?唐棣()之华。曷()不肃雝(yōng)?王姬之车。何彼秾矣?华如桃李。平王之孙,齐侯之子。其钓维何?维丝伊缗(mín)。齐侯之子,平王之孙。

王姬,据传指周天子女儿或孙女,武王之女,文王之孙。秾,花木茂盛之貌,如唐棣桃李之华,引申为奢华。何彼秾兮?君子之问也,场面奢华如此,以至于丧失王族礼仪应有之庄重。曷不肃雝?君子之忧也。子曰:礼,与其奢也,宁俭。王亲国戚,尚且如此,天下礼崩乐坏可知矣。子曰:人而不仁,如礼何?与其说暗讽王姬德有亏欠,不如说乃刺武王不仁也。子谓武:尽美矣,未尽善也。

0025 召南-驺虞 14

彼茁者葭(jiā),一发五豝()。于()嗟乎驺(zōu)虞()!彼茁者蓬,一发五豵(zōng)。于嗟乎驺虞!

有人以为美猎人之勇,谬之甚也。猎杀幼小动物,何足称道?诗人或见猎人之杀,而叹驺虞之仁也。驺虞,古之仁兽,犹麟,载于山海经,据说不食生物。禽兽尚有不忍,何况人乎?人而不仁,诚不如禽兽也。豝,指尚在哺乳之幼猪;豵,亦幼仔也。一发五豝,不仁之甚也。论语云:子钓而不纲,弋不射宿。可以为比。是诗或君子悔过,芦苇茂密,不见而误伤,悔之莫及,自责不已,则近仁矣。

0026 邶风-柏舟 01

汎(fàn)彼柏舟,亦汎其流。耿耿不寐,如有隐忧。微我无酒,以敖以游。我心匪鉴,不可以茹()。亦有兄弟,不可以据。薄言往愬(),逢彼之怒。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。我心匪席,不可卷也。威仪棣(dài)棣,不可选也。忧心悄悄,愠于群小。觏(gòu)闵既多,受侮不少。静言思之,寤辟有摽(biào)。日居月诸,胡迭而微?心之忧矣,如匪澣(huàn)衣。静言思之,不能奋飞。

君子自思以明志也。柏舟,诗人自喻也。汎,水之流也。泛舟流上,诗人此时此事,喻君子虽处人间,同流而不合污也。茹,受也。不可以茹,犹谓君子眼里不揉沙子,见不得小人行径,此心非镜,不能无动于衷也。不可以据,谓我虽有兄弟,却不能同道相知,不可倚仗,不然或反受其辱也。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,谓君子仁道不违,不可随波逐流,见风使舵,以为私也。我心匪席,不可卷也,谓我不能不闻不问,自欺欺人也。威仪棣棣,不可选也,谓我自尊自贵,堂堂正正,不能苟且于世也。忧心悄悄,愠于群小,谓我洁身自好,但为群小所侮,不免愠怒,如亵衣不除,忧愤不已,不能舒畅,恨自己深陷污浊,不能奋飞也。日居月诸,胡迭而微,谓我心如日月之食,晦暗不明,唯反求诸己,不敢一醉方休也。全诗虽不言志,志在其中矣。亦离骚之意也。孔丛子记孔子言曰:吾于柏舟,见匹夫执志之不可易也。慈湖诗传亦云:柏舟喻君子坚操,不肯转而从小人。惜知柏舟而见于册者,仅此两人。

0027 邶风绿衣 02

绿兮衣兮,绿衣黄里。心之忧矣,曷()维其已。绿兮衣兮,绿衣黄裳。心之忧矣,曷维其亡。绿兮丝兮,女()所治兮。我思古人,俾()无訧(yóu)兮。絺(chī)兮綌()兮,凄其以风。我思古人,实获我心。

古人,先母尊称也。绿衣,非其遗物,乃为我治也。睹物思母,想到她教导有方,能俾无尤,使我无过,善教也,故有孝子;必实获我心,盖天下知儿爱儿者,莫若其母,妻虽贤其犹病诸。流注以为诗人睹物而思亡妻,未妥。君子思母,小人思妻。孟郊诗云: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。亦此意也。

0028 邶风-燕燕 03

燕燕于飞,差()池其羽。之子于归,远送于野。瞻望弗及,泣涕如雨。燕燕于飞,颉(xié)之颃(háng)之。之子于归,远于将之。瞻望弗及,伫(zhù)立以泣。燕燕于飞,下上其音。之子于归,远送于南。瞻望弗及,实劳我心。仲氏任只,其心塞渊。终温且惠,淑慎其身。先君之思,以勖()寡人。

自称寡人,可知诗人身份。于归之子,即仲氏,二妹也。子之于归,本属大喜,为兄依依不舍,那是自然,不必泣涕如雨,伫立以泣,实劳我心云云。动情如此,不合常情,亦失身份,或另有隐情。劳者,苦也。其心塞渊,终温且柔,淑慎其身,之子贤德如此,宜配君子。想必此段姻缘,或为大局所迫,不得己亲结他国之好,抑或先君之遗志,而非天作良缘,故于当事人或非情愿,且再难得再见,故愧疚难舍夹杂,不能自持。燕燕于飞,差池其羽,颉颃上下,乃喻兄妹离别之情状,之子必也深知先君与诗人之心,而甘愿为之牺牲,犹烈士赴死,从此诀别矣。壮哉!此君子-淑女之情也,亦其孝也。可动天地,何况泣涕?流注皆不能印之。

0029 邶风-日月 04

日居月诸,照临下土。乃如之人兮,逝不古处。胡能有定?宁不我顾。日居月诸,下土是冒。乃如之人兮,逝不相好。胡能有定?宁不我报。日居月诸,出自东方。乃如之人兮,德音无良。胡能有定?俾()也可忘。日居月诸,东方自出。父兮,母兮,畜我不卒。胡能有定?报我不述。

日居月诸,出自东方,落于西方,自行其道,恒自放光,常也。乃如之人,逝而不告,不能礼待,见异思迁,德音无良,似非君子,或有君子之名,无其实也。淑女不遇君子,人生之大不幸也,大抵为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淑女之伤也。虽然,胡能有定?诗人仍寄望其夫,有朝一日能幡然醒悟,人而仁,从此仁道不违,如日月之常,诚天下之幸也。是则我宁可承受这一切,而无怨无悔。大哉!此淑女之为淑女,淑女之所以为淑女也,以其坚贞不二,虽遇人不淑,愧对双亲,而不改其仁,无违其道。流注皆以为诗人乃诉其怨,且一而再,再而三,是弃妇之私也。

0030 邶风-终风 05

终风且暴,顾我则笑。谑(xuè)浪笑敖(áo),中心是悼。终风且霾(mái),惠然肯来。莫往莫来,悠悠我思。终风且曀(),不日有曀。寤言不寐,愿言则嚏()。曀曀其阴,虺(huǐ)虺其雷。寤言不寐,愿言则怀。

淑女思君子也。暴风不住,莫往莫来,所以悠悠我思也。虽强作谑浪笑敖,若无其事,然心中之忧如阴霾之曀,人不我知也。终风且暴,且霾且曀,只是借口,不能相见,故寤言不寐也。唯望天气恶劣也能惠然肯来,顾我则笑,以解我忧。且所思之人想必也如此思念我吧,否则何以愿言则嚏,有此感应?诗人纯情之思,却被道学家解读为后妃对暴君之忍受,以彰显所谓妻妾德性,更有人以为此诗乃述诗人被丈夫玩弄嘲笑而更遭其遗弃,诸如此类,全是小人怨妇心态。思之邪,莫过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