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风 0291-0300

0291 周颂-良耜 26

畟()畟良耜(),俶(chù)载南亩。播厥百谷,实函斯活。或来瞻女(),载筐及莒(),其饟(xiǎng)伊黍。其笠伊纠,其镈()斯趙(zhào),以薅(hāo)荼()蓼(liǎo)。荼蓼朽止,黍稷茂止。获之挃(zhì)挃,积之栗栗。其崇如墉,其比如栉(zhì),以开百室。百室盈止,妇子宁止。杀时犉(rǔn)牡,有捄(qíu)其角。以似()以续,续古之人。

是亦上篇载芟之意,无非重农劝农,务农乐农,而述田间诸事,农家之勤,春播秋收,丰年为庆,以祭以祀,乃可以似以续,续古之人也。而耒耜之为器,尤为重要,盖文明之进步有赖工具之改良,技术之发展。有注家以为有载芟为祈,则有良耜为报,礼也。诚然如此。盖唯敬畏天地,且能辛勤劳作,方可确保收获,而生生不息。虽然,论语子路篇记樊迟请学稼。子曰:吾不如老农。请学为圃。曰:吾不如老圃。樊迟出。子曰:小人哉,樊须也。上好礼,则民莫敢不敬,上好义,则民莫敢不服;上好信,则民莫敢不用情。夫如是,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,焉用稼?孔子非轻视农事,乃谓百业只为生存,小人所乐,君子不为也。仁者行于人间,唯仁道不违,一以贯之,成己之是,化成万物,不负天性-天命,而一体同仁,所以成人之美也。仁,礼之本也,亦农之本也。

0292 周颂-丝衣 27

丝衣其紑(fóu),载弁(biàn)俅(qiú)俅。自堂徂()基(),自羊徂牛,鼐(nài)鼎及鼒()。兕()觥(gōng)其觩(qiú),旨酒思柔。不吴不敖,胡考之休。

辅广童子问曰:丝衣其紑,载弁俅俅,言其衣冠鲜洁而整肃也。自堂徂基,自羊徂牛,鼐鼎及鼒,言其行礼顺习而有序也。兕觥其觩,旨酒思柔,言其酒器如式而酒味和旨也。不吴不敖,言其威仪敬静而谨饬也。如是则宜乎得寿考之福矣。玩此一诗,真可画也。果其然乎?人而不仁,犹沐猴而冠,亦可笑乎。

0293 周颂-酌 28

於()铄(shuò)王师,遵养时晦。时纯熙矣,是用大介。我龙(chǒng)受之,蹻(jué)蹻王之造。载用有嗣,实维尔公允师。

传为大武之一章。毛序曰:酌,告成大武也。言能酌先祖之道以养天下也。郑笺曰:周公居摄六年,制礼作乐,归政成王,乃后祭于庙而奏之。其始成,告之而已。朱子曰:此亦颂武王之诗,言其初有於铄之师而不用,退自循养,与时皆晦,既纯光矣,然后一戎衣而天下大定。后人于是宠而受此蹻蹻然王者之功,其所以嗣之者,亦维武王之事是师尔。明姚舜牧疑问曰:此诗要看二时字、一龙字、一公字。易曰:时乘六龙,以御天也。云行雨施,天下平也。武王有於铄之师,遵养时晦而不用,何尝有心以取天下哉?维纣无悛心而天命在周时已纯熙,斯用大介以爕伐之耳。即是观之,其遵养也,一龙之未受命而跃于渊也;而其用大介也,一龙之既受命而飞在天也。飞龙在天,则其所规为、所创立,蹻蹻然皆王者之制作。此易之所谓大人造也。然则武王岂有一毫自私之心哉?应天顺人,弔民伐罪,此心之公,真有可对于天日者。载用有嗣,不必他法,实维尔此心之公允师之,庶可仰承乎先志耳。--学者可参。至于武王是否有自私之心,智者见智,仁者见仁。天命在己不在天,觉则纯熙,自知之明,仁也。

0294 周颂-桓 29

绥万邦,屡丰年,天命匪解(xiè)。桓桓武王,保有厥士()。于以四方,克定厥家。於()昭于天,皇以间之。

毛序曰:讲武类祃也。桓,武志也。正义曰:武王将欲伐殷,陈列六军,讲习武事,又为类祭于上帝,为祃祭于所征之地。治兵祭神,然后克纣。至周公成王太平之时,诗人追述其事而为此歌焉。桓者,威武之志。言讲武之时,军师皆武,故取桓字名篇也。此经虽有桓字,止言王身之武。谥法辟上服远曰桓,是有威武之义。经之所陈,武王伐纣之后,民安年丰,克定王业,代殷为王,皆由讲武类祃得使之然。作者主美武王,意在本由类祃,故序达其意,言其作之所由。讲武是军众初出,在国治兵也。类则于内祭天,祃则在于所征之地。自内而出,为事之次也。--所谓类祃,祭天而祈也。胜王败冠,世人信以为类祃之功而得天护佑。蔽也。礼之本,仁也。人而不仁,如礼何?天命,非天之所命,而唯天性之自觉-自由,是谓仁道,仁者所以不违,一以贯之也。若无仁心,以暴治暴,称王称霸,则武王与商纣何异?人间所以不安,周期律所以不能免也。周颂多美武王之功,乃人以为美,非仁之美也。子谓武:尽美矣,未尽善也。既未尽善,何以为美?是所以孔子独美周公之德也。

0295 周颂-赉 30

文王既勤止,我应受之。敷()时绎思,我徂()维求定。时周之命,於()绎思。

子曰: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。周之德,其可谓至德也已矣。此谓文王也,有天下三分之二而不反。而纣王既有文王之助,则至少天下有三分之二安定,其幸乎。武王又何以灭而代之?可知纣王或非为暴虐,而武王则大抵为不孝之子也。则所谓文王既勤之,我应受之云云,岂非自欺欺人?而所谓敷时绎思,我徂维求定云云,无非欲取而代之,私之甚乎?而所谓时周之命,无非胜王败寇,自以为是罢了。不仁如此,若无周公之助,或早亡矣。毛序曰:赉,大封于庙也。赉,予也,言所以锡予善人也。所谓善人,只是周室之功臣,人或以为美,不知其仁也。

0296 周颂-般(pán) 31

於()皇时周,陟(zhì)其高山,嶞(duò)山乔岳,允犹翕()河。敷()天之下,裒(póu)时之对,时周之命。

毛序曰:般,巡守而祀四岳河海也。般,乐也。是为人君特权,常有之事。虽然,犹有不足者。何以故?其天下在外也。虽自以为得之,比以为是,显赫一时,天何言哉?唯反求诸己而至于仁,人而仁,乃知宇宙天地,众生万物,皆我造化,都是自己,无外此心,是则独然自在,廓然无外,澄明无蔽,生生不已,一体同仁,而唯天性所在,天命所之,仁道不违,一以贯之,成己之是,化成万物,道-德以成,君子有终。是周字之了义也。子曰:克己复礼为仁。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焉。此之谓也。人而不仁,虽巡守而祀四岳河海,何足道哉?周室之周,名而已,无其实也。般之为乐,非仁乐也,乃非乐之乐,乐之异化,乐之蔽也。仁即乐也,乐之至也,亦乐之为乐,乐之所以乐也。是以仁者乐天下之乐,不乐天下之所乐,成乐之是而乐成一切也。

0297 鲁颂-駉 01

駉(jiōng)駉牡马,在坰(jiōng)之野。薄()言駉者,有驈()有皇,有骊有黄,以车彭(bāng)彭。思无疆,思马斯臧(zāng)。駉駉牡马,在坰之野。薄言駉者,有骓(zhuī)有駓(),有骍(xīng)有骐(),以车伾()伾。思无期,思马斯才。駉駉牡马,在坰之野。薄言駉者,有驒(tuó)有骆,有骝(liú)有雒(luò),以车绎绎。思无斁(),思马斯作。駉駉牡马,在坰之野。薄言駉者,有骃(yīn)有騢(xiá),有驔(diàn)有鱼,以车祛()祛。思无邪,思马斯徂()。

美君子德行也。在天为乾龙,在地为坤马,所谓龙马精神,仁也。马,仁之行也,是以彭彭伾伾绎绎祛祛云云,一言以蔽之,健也。形才虽异,其性乃一,觉即仁也。易坤曰:元亨,利牝马之贞。彖曰:至哉坤元,万物资生,乃顺承天。坤厚载物,德合无疆。含弘光大,品物咸亨。牝马地类,行地无疆,柔顺利贞。君子攸行,先迷失道,后顺得常。安贞之吉,应地无疆。象曰: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。文言曰:坤至柔而动也刚,至静而德方,后得主而有常,含万物而化光。坤道其顺乎?承天而时行。此之谓也。是以仁者行于人间,不求饱食安居,不为功名利禄,无意人间富贵,而天下此心,唯仁道不违,一以贯之,成己之是,化成万物,道-德以成,不负天性-天命。是所以思无疆、思无期、思无斁、思无邪也。子曰:诗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思无邪。此之谓也。毛序曰:駉,颂僖公也。僖公能遵伯禽之法,俭以足用,宽以爱民,务农重谷,牧于坰野,鲁人尊之。于是季孙行父请命于周,而史克作是颂。是则或为阿谀之辞,现象说事,功利为美。何故?盖仁唯自觉,曰自知之明,仁者可印,他者不可知也。

0298 鲁颂-有駜 02

有駜()有駜,駜彼乘(shèng)黄。夙夜在公,在公明明。振振鹭(),鹭于下。鼓咽()咽,醉言舞。于胥()乐兮。有駜有駜,駜彼乘牡。夙夜在公,在公饮酒。振振鹭,鹭于飞。鼓咽咽,醉言归。于胥乐兮。有駜有駜,駜彼乘駽(xuān)。夙夜在公,在公载燕。自今以始,岁其有。君子有穀(),诒孙子。于胥乐兮。

诗述君臣夙夜在公,为何?无非饮酒载燕,鼓乐歌舞,是所谓明明,非大学之明明德,无德一字也。大抵当其时也,国家稍安,又遇丰年,所以忘乎所以,尽情享乐,想着从此往后,年年如此,子子孙孙,作威作福。是小人之乐也。毛诗曰:颂僖公君臣之有道也。朱子斥曰:此但燕饮之诗,未见君臣有道之意。是也。

0299 鲁颂-泮水 03

思乐泮(pàn)水,薄采其芹。鲁侯戾()止,言观其旂()。其旂茷(pēi)茷,鸾声哕(huì)哕。无小无大,从公于迈。思乐泮水,薄采其藻。鲁侯戾止,其马蹻(jué)蹻。其马蹻蹻,其音昭昭。载色载笑,匪怒伊教。思乐泮水,薄采其茆(mǎo)。鲁侯戾止,在泮饮酒。既饮旨酒,永锡()难老。顺彼长道,屈此群丑。穆穆鲁侯,敬明其德。敬慎威仪,维民之则。允文允武,昭假()烈祖。靡有不孝(),自求伊祜()。明明鲁侯,克明其德。既作泮宫,淮夷攸服。矫矫虎臣,在泮献馘(guó)。淑问如皋陶,在泮献囚。济济多士,克广德心。桓(huán)桓于征,狄(剔/tì)彼东南。烝烝皇皇,不吴不扬。不告(鞫/jū)于訩(xiōng),在泮献功。角弓其觩(qiú),束矢其搜。戎车孔博,徒御无斁()。既克淮夷,孔淑不逆。式固尔犹,淮夷卒获。翩彼飞鸮(xiāo),集于泮林。食我桑葚(shèn),怀我好音。憬彼淮夷,来献其琛(chēn)。元龟象齿,大赂()南金。

诗述鲁侯平定淮夷而于泮宫受俘之事。刘瑾通释谓此诗:言不无过实,要当为颂祷之溢辞也。刘勰文心雕龙夸饰篇特将末章首四句为例。其实,自古以来,凡臣妾赞颂之辞,莫不如此,岂鲁颂独然焉?或因鲁非天子皇帝,故敢直言也。要在致仁与否。人而不仁,蔽于知见,私我欲使,现象说事,执相而求,功利为美,不能心印,故好弄文辞,而当事人亦乐于受之,是所以国家多昏聩之君,朝堂多奸佞之徒,人间多名无其实之伪君子也,一言以蔽之,私也。子曰: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。此之谓也。子又曰:君子不以言举人,不以言废人。故于一切文辞,不可拘泥,唯反求诸己,自省过与不足而改之,勇猛精进,以至于仁,自无赏玩之心,好恶是非,此学诗之要也。

0300 鲁颂-閟宫 04

閟()宫有侐(),实实枚枚。赫赫姜嫄,其德不回。上帝是依,无灾无害。弥月不迟,是生后稷。降之百福,黍稷重(tóng)穋(),稙(zhī)稚菽麦。奄(yǎn)有下国,俾民稼穑。有稷有黍,有稻有秬()。奄有下土,缵(zuǎn)禹之绪。后稷之孙,实维大王。居岐之阳,实始翦(jiǎn)商。至于文武,缵(zuǎn)大王之绪。致天之届,于牧之野。无贰无虞,上帝临女()。敦(tún)商之旅,克咸厥功。王曰叔父,建尔元子,俾()侯于鲁。大启尔宇,为周室辅。乃命鲁公,俾侯于东。锡()之山川,土田附庸。周公之孙,庄公之子。龙旂()承祀,六辔(pèi)耳耳。春秋匪解,享祀不忒()。皇皇后帝,皇祖后稷,享以骍牺。是飨(xiǎng)是宜,降福既多。周公皇祖,亦其福女。秋而载尝,夏而楅()衡。白牡骍(xīng)刚(犅/gāng),牺尊将(qiāng)将。毛炰(páo)胾()羹,笾(biān)豆大房。万舞洋洋,孝孙有庆。俾尔炽而昌,俾尔寿而臧。保彼东方,鲁邦是尝。不亏不崩,不震不腾。三寿作朋,如冈如陵。公车千乘(shèng),朱英绿縢(téng),二矛重弓。公徒三万,贝胄朱綅(qīn),烝徒增增。戎狄是膺,荆舒是惩,则莫我敢承。俾尔昌而炽,俾尔寿而富。黄发台背,寿胥与试。俾尔昌而大,俾尔耆()而艾。万有千岁,眉寿无有害。泰山岩岩,鲁邦所詹(zhān)。奄(yǎn)有龟蒙,遂荒大东。至于海邦,淮夷来同。莫不率从,鲁侯之功。保有凫()绎(),遂荒徐宅。至于海邦,淮夷蛮貊()。及彼南夷,莫不率从。莫敢不诺,鲁侯是若。天锡公纯嘏(),眉寿保鲁。居常与许,复周公之宇。鲁侯燕喜,令妻寿母。宜大夫庶士,邦国是有。既多受祉,黄发儿齿。徂()徠(lái)之松,新甫之柏。是断是度(剫/duó),是寻是尺。松桷(jué)有舄(),路寝孔硕。新庙奕奕,奚斯所作。孔曼且硕,万民是若。

美僖公也。毛序曰:颂僖公能复周公之宇也。诗云新庙奕奕,奚斯所作,可知此诗为奚斯所作。据传此人在僖公同时,官大夫。诗颂僖公之功,祝其万寿无疆,长篇大论,极尽奉承,了无新意,亦无教训,却得流传至今。多有注家以为媚上之作,或开后世无脑歌颂之风,良有宜也。子曰:非其鬼而祭之,谄也。亦此谓也。王安石新义曰:周颂之词约,约所以为严,德盛故也。鲁颂之词侈,侈所以为夸,德不足故也。其说虽可参,但须反求诸己,德不在词之侈约。德唯自明,乃天性之成,天命所归,人不可见,仁者所以诚之为言也。是谓仁道。子曰:行有余力,则以学文。又曰:信而好古,述而不作。庄子曰:至人无我,神人无功,圣人无名。皆此之谓也。